第十七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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…神秘？…咳，有什么神秘的！…这里不是我自己的家，是我表姐家…他们一家子都chu门了，我今天借他们这儿会会您…幸会？是幸会！特别是对我！您看得起我，您才来！…

…说实在的，原来没怎么读您的文章…我是个cu人，爱读书，可比较爱读古的，现在报纸杂志上的文章，还有印chu来卖的小说啥的，读得很少！…可那天，也是缘分吧，忽然在那本杂志上，看了您一篇文章…您大名那是早知dao了，多少人跟我耳朵边上提起过您，不光说您的文章，也说您的那些个事儿…是算不了什么，比起那些个真了不起的人wu，咱们都该有这份自知之明…可在这个世dao上，肯为落难的朋友说公dao话，怎么着也不背弃他，这就不易！…您那篇文章不算长，可我读了，心里touting沉…沉甸甸的…不是让人一味难受的那份沉，是沉甸甸里tou，有一gu子让人gan动的劲tou，也就是，有禅意！让人悟chu些个daodao，是那zhong心里透亮，嘴里却说不大清楚的daodao…

…读了您一篇，就想读多点，这就请朋友把您最近chu的几本书，还有一些个单篇的文章，都给找来，全读了！…我不敢狼夸您的文章，我这外行luan夸，您也不受是不是？兴许，您这些个文章，别人读着，还会摇tou撇嘴…萝卜白菜，各有所爱，我不guan别人怎么个评价，我喜huan！喜huan哪一点，喜huan里tou的那个菩萨心chang，就是，能把有mao病的人，不那么干净的人，好多人都不待见的人…也当作一个人，来尽量地理解他，尊重他，甚至于…爱惜他，从那样的人shen上，去挖chu金子银子来！…我们朋友里tou，议论起您的文章，也有为您nie一把汗的：这么着从别人看成是垃圾的渣子堆里去掏摸金子“正经人”会斥责您有立场问题，真是不可救药的人渣儿呢，他不领您的情，说不定反会害了您…得有大慈大悲的心怀，才能甘愿冒这个险啊！不容易！…

…读了您的文章，就想见您这个人！…您也别谦虚！您说其实您也无非就那么点gan悟，都写在文章里了…您怕是误会了！您兴许以为，我约您来，是为了除了读您的文章，再让您给我吃“小灶”把您还没来得及写的，心里tou的那些个更新鲜的东西，给掏摸chu来…不，不是为那个，也不能为那个！…我今儿个请您来，不是为了听您给我说什么…您没那么个义务是不？…我的愿望，反倒是，恳求您，是，是恳求…求您能坐在这儿，听我跟您说…说说我…也许您并不一定…啊，您说您愿意，非常愿意…愿意听我的…随便我说什么？…干吗随便？您应该了解我…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？我愿意告诉您！…就是这么一回事，我忽然想把我的事，告诉您…当然并不是要您写我…也不是希望您用它当素材，写小说什么的…人有时候就这么怪，他就是想说说，找个有缘分的，一五一十地说说…倾吐，对，您说得对，就是有一zhong倾吐的yu望，很qiang烈，是很qiang烈！…

…您别老神秘神秘的，我有什么神秘的？其实我这人很简单…您看这个院子，这几间北房…这就是我的chu生之地，一直到一九六六年夏天以前，我生在这儿，活在这儿…我父亲是个zuo绢hua的手艺人，我爷爷辈就是干这个的…这一带干这一行的人很不少，hua市嘛！这地名就跟这一带zuo绢hua的多、卖绢hua的铺子也多有关系…我母亲起tou也跟着zuo绢hua，最早是个ti手工劳动，后来父亲进了公私合营的绢hua厂，公私合营最后又变成了国营，合并成了工艺mei术厂，我妈因为shenti弱，后来又生下我，得照顾我，就没进厂子，成了个家ting妇女…我们家的三亲四友，街里街邻，几乎都是差不多的职业，用你们的话来说，就是全属于小市民，比如，我大爷是琢玉的，二舅是摇煤球的，三舅是摇元宵的——这ting有意思是不？当年烧煤炉子的那煤球，是用大笸箩摇chu来的，跟zuo元宵，是一个原理…我姨父是季节工，每年冬天在龙潭湖采冰，夏天到冷库里去倒库；我们院西屋的焦大爷是扎席棚的匠人，东屋的黄大叔是京剧团里专门打旗儿的龙tao…这条胡同里，还有焊洋铁壶的，zuo切糕的，修理自来水笔的，在小玻璃厂chui玻璃瓶的…这里tou有的职业，如今已经没了，用不着，淘汰了；可zuo绢hua这行业，好像什么年月都还有用chu1，如今工艺mei术商店里tou，也还能看见绢hua…我父亲原来就一直这么想，他，还有我刚才说的那么一大群小市民，他们从清朝，到民国，从什么北洋政府，到敌伪政权，到抗战胜利审判汉jian，一直到一九四九年解放军进城，一直就那么守着自己的小职业，谋生…娶媳妇，养孩子，给老人送终…我父亲就常说，什么时候也有人要绢hua是不？办喜事，结婚，再怎么节省，新郎新娘也总得dai朵大红hua吧？…新社会，奖励劳模，不也得dai红hua？那需要量，更大了不是？…我不记得我父母说过什么juti的歌颂新社会的话，他们俩实在不是会说话的人，尤其是新名词儿，更说不来…可我回想起来，他们对新社会，是ting知足，ting满意的…谁想到了一九六六年，忽然起来了文化大革命！那可真不得了！…你能理解吗？你恐怕不一定理解…“文革”之前的那些个政治运动，说实在的，都没怎么运动到我们家这样的小市民群里tou，什么批判胡风啦，反“右派”啦，反“右倾”啦，一直到“四清”都跟我们没多大的关系…就是“文革”刚起来，什么批《海瑞罢官》啦，批“三家村”啦…甚至于什么聂元梓呀“第一张ma列主义大字报”啦…都好像并不是跟我父母和我，还有我们那些个小市民群儿，有多大关系的事…你问我当时怎么个情况？对，我还在上学，上高二…准备考大学？家里和个人都没那个打算…那时想将来干什么？理想？当然有想法，也算是理想吧，不过我跟父母有些个矛盾，他们是想让我进工艺mei术厂学一门手艺，不一定非学zuo绢hua，可以学漆雕，或者扎风筝什么的…我自己？我那时候gen本坐不住，哪儿愿意进工艺mei术厂？我喜huan摔跤，练垫上运动…说来您别笑话，我当时的最高理想，是进京剧团当个翻jin斗的龙tao！…其实，自打一九六五年，就在搞京剧改革了，搞现代戏，我们这院东屋的黄大叔那时候跑的龙tao已经不是打旗的，是扮个“匪军丙”什么的了…可现代戏里有时也得有翻jin斗的是不是？“匪军丙”什么的有时也得gun两下子嘛！我就愿意干那个，一来合我好动的xing于，二来那不也是凭劳动吃饭？有什么不好？…

…可是，忽然，冷不丁地，一九六六年八月三号那天到了…是呀，那是文化大革命里tou的一天，可你查关于文化大革命的那些个书吧，这一天gen本没什么记录，因为什么路线斗争啦，两个司令bu呀，在这一天，都没什么值得记在历史上的重要事儿…可就在这一天，我们家毁了，我这一辈子，也就是打那天起，来了个大转折…这几年，我常想，历史是个什么东西？像我这样的人，它就总把我绕在外tou，忽略不计…可到tou来，我也还是给扣在了历史这个罩子底下…

…讲juti的事儿！…那一天以前，自打一九六六年六月，北京大学那“第一张ma列主义大字报”在报上一登，北京就luan了…我们学校，也就有些个同学，给党支bu贴上了大字报，那些个积极贴大字报的同学，多半是干bu子弟，也有个把知识分子家tingchu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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