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 疯雨/胭脂雨

杜元chao一切如常，那场大火所引起的、差一点儿就使他饱尝牢狱之灾的黑风波，似乎没有在他shen上留下一丝一毫受惊吓的痕迹。他像从前一样，穿着讲究、面容和蔼地chu现在油麻地的父老乡亲们面前，没有亢奋，没有疑惑，没有怨恨，仿佛一切都过去了，甚至一切gen本未曾发生过。

当邱子东竭力要装chu一副很正常的样子来时，他发现杜元chao在看他或在与他谈话时，却比以前还要正常，这反而使他gan到了恐慌。他不由得想起当年老同学季国良的那一番话，觉得杜元chao像一口井，被陈年枝叶厚厚实实地覆盖了的老井，shenshen的，黑黑的，凉丝丝的。但他还是从心里傲慢地抹煞了这点使他痛楚而绝望的gan受：见他娘的鬼吧！他依然瞧不起杜元chao，甚至比以前更加地瞧不起。但，他已没有底气将这zhong瞧不起再公开地liulou在脸上了。

常常五更天时，邱子东会被一zhong莫名的恐惧gan惊醒。

而杜元chao这里却没有一点儿动静。在油麻地百姓面前，他从不直呼“邱子东”而总是称“邱镇长”：“这事，你得听听邱镇长的意见。”“邱镇长知dao，就行了。”他一如既往，还是不时地让邱子东去参加本应由他这一把手参加的重要会议。会议结束后，他还会亲自主持，由邱子东向班子成员或是生产队干bu或是全ti油麻地人传达会议jing1神。

然而，邱子东shen刻gan受到的，却是一日甚似一日的架空与冷落。

他缺席商讨油麻地重大问题的会议，越来越多。几次他人到了，会已到了尾声。杜元chao看到他，很平常地说一句：“老邱来啦？朱瘸子没通知你今天有会吗？这瘸子，八成是赌钱赌忘了。”接着开会。还未等邱子东的pigu将板凳坐热，会议就宣布结束了。有时杜元chao也会象征xing*地问一句“老邱你有什么意见吗？”可是未等邱子东说什么，杜元chao还是宣布了会议的结束。会议一结束，杜元chao就往外走，周秃子们也都纷纷走chu镇委会，就只有他邱子东孤单而尴尬地坐在那里。坐着坐着，他真想摔凳子砸桌子掀了镇委会的房ding。

每逢这zhong时候，他就想要dai萍，然而dai萍已经调离油麻地了。有时，他会疲倦地走很远的路，摸到dai萍现在所在的学校，但dai萍是越来越冷淡，越来越没有兴趣了，弄得他很无趣。走在回油麻地的路上，他gan到心灰意懒、穷途末路。

这段日子，他迷恋上了打猎。

油麻地四周都是苍苍茫茫的芦苇dang，野鸭、野ji、野兔、黄鼠狼…猎wu不少，因此，油麻地有不少打猎的人。镇东tou的胡九，最有名。邱子东找到胡九，说：“将你那支猎枪借我玩几天。”

胡九有点儿不相信：“邱镇长，你要打猎？”

“怎么啦？我就不能打猎了？”

“能打能打，我只是想，一个镇长打猎…”

“不合shen份？”

“不不不…”

“胡九，这支猎枪你是不想借了？不借就算了，我跟别人借去！”

“别别别。”胡九立即从墙上取下猎枪，并给了邱子东很多火药“我哪能不借呀，镇长向我借猎枪是瞧得起我。”

邱子东年少时本就是油麻地的玩主，那猎枪他会耍。

油麻地的人看见邱子东背着一杆猎枪一shen猎人打扮chu现于田野上时，不免都有点儿吃惊。

邱子东却丝毫也不在乎。

接下来，油麻地的人就会不时地听到一消息：邱镇长打了一只野ji，有三斤多重;邱镇长打了一只五斤重的野兔;邱镇长埋伏在芦苇丛里，一枪打响，打死了四只野鸭…

邱子东忘记了黑天白日，疯狂地投入了打猎。

邱子东潜行于草丛与庄稼地，chu没于树林与芦dang，捕猎的jin张中，有的只是全shen心的兴奋与愉悦。压抑不再，恼怒不再，空落落的无聊不再，他陶醉于其中，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个镇长了。他端着猎枪，躬着腰，脚步轻如猫爪，无声地潜行于麦地里。他像机警的狗一般，站在叶声沙沙的树林里，寻觅四周。为了不惊动水面上一群刚落下的野鸭，他会在五十米开外，就卧倒于地，然后一手抓住猎枪的枪guan，用胳膊肘支撑着，匍匐前行，全然不顾地上锐利的芦苇茬将他的衣服与pirou划破。当他举起被击毙的野鸭时，野鸭血与他胳膊上的血混liu到了一起，他会兴奋得在芦苇丛里扯开嗓子大叫，直叫chuyan泪来。一只被击中的野ji带着重伤逃跑了，他见河游河，一路追赶下去，直追得两yan昏hua，心血yu要迸发。当终于将猎wu擒于手中时，他两yan一黑，扑通栽倒在了地上。醒来时，手中依然抓着还在扇动伤翅的野ji，不知为什么，他想大哭一场。

他还常常叫上胡九等几个老打猎的陪他一起打猎。当几个人共同围剿一只仓皇逃窜的黄鼠狼时，他会gan到更大的刺激与满足。如果赶上有无数的油麻地人围观这场捕猎，邱子东的兴奋与激动便抵达无以复加的程度。

在油菜hua开满大河两岸时，整个油麻地成了一座猎场。

不时响起的枪声与追赶猎wu的吵嚷声，使这年的chun季变得喧闹与sao动不安。日子过得有点儿很不寻常，有点儿丰富多彩。干活的人们会停下手中的农活，去追赶一只兔子。油麻地小学的学生，正上着课，被外面的吵嚷声所扰，竟一时忘了此刻还在上课，倾巢而chu，跑上了田野。有一回，整个油麻地的人都在吃午饭，忽然听到外面有追捕受伤野wu的声音，一个个丢下手中的碗，随手找了gunbang之类的东西就朝外跑。一只ti形极其优mei、maose*极其金黄的油亮亮的黄鼠狼，被邱子东的猎枪击中后，居然被一路追赶着跑进了油麻地镇。镇上到chu1是巷子，巷子里到chu1是为雨水liu淌进河的dong，那黄鼠狼一会儿chu现在这里，一会儿chu现在那里，一惊一炸的吵嚷声一会儿响彻在街tou，一会儿响彻在巷尾。无数的人拎着无数的gunbang，其情景与民国二十八年chun油麻地与邻近的黄土沟村发生的械斗十分相似。

邱子东shen着猎装，手抓枪托，将枪举在空中，大声地指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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