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 哑雨/雁雨/箭雨

天翻地覆，人仰ma翻。

然而杜元chao、邱子东并未如愿以偿地很快就调回油麻地。

李长望被埋葬在镇后荒寂的野地里之后，上面并没有立即再从油麻地人里tou挑选chu一个人来zuo镇长，而是派了一个外地人来zuo临时负责人。这位负责人知dao李长望的结局究竟是由谁zuo成的，尽guan对油麻地毫无兴趣，随时准备batui走人，但却还是希望在他掌guan油麻地的这段日子里，油麻地能风平狼静。他一yan就看chu杜元chao、邱子东———特别是看上去温文尔雅的杜元chao，绝非是凡人。“这个人，心路大得很。”这位久经人世沙场的临时负责人，在与杜元chao只打了一个照面之后，就在心中下了一个判断。于是，当杜元chao、邱子东向他提chu要调回油麻地时，他搪sai说：“我只是一个临时负责人，说走就走，调动的事，也不算是小事，你们就等正式的负责人接替我之后再说吧。”

遥遥无期。他们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，仍要呆在他们不愿呆的地方，像往常一样，在周末时走上十里二十里路，疲倦不堪地回到油麻地。在油麻地人yan中，他们也还是有点儿像客人。他们的归来，很像是远嫁的姑娘，或者是倒cha*门的女婿回父母家小住。

他们渴望着油麻地的那份亲切而实在的生活。

他们比以往任何时候，都更想回油麻地。

油麻地有程采芹。

邱子东gan觉到采芹喜huan的是杜元chao。对此，他大惑不解。他很有几分妒意，但他没有采取少年时少爷式的霸daozuo法———小时候，每当他觉得杜元chao使他gan到不痛快时，很简单，一脚将杜元chao踢开就是。现在的他已不是从前的他了，而杜元chao也不再是从前的杜元chao了，他们是同学，是同行，都是有知识的人。骨子里的那gu傲慢，虽经风雨的洗刷，却丝毫无损，这也决定了他不能上场与杜元chao拼抢，他倒作chu不屑一顾的样子。支持他摆chu这样一番姿态的另一个理由是：采芹最终是不会选择杜元chao的，而杜元chao最终也一定会放弃采芹的。

杜元chao几乎想天天在油麻地呆着，可是当他一旦回到油麻地后，却又羞于直接找采芹，而是在镇上到chu1转悠，希望能够在路上遇见采芹。他就这样到chu1luan走，往往一天下来，连采芹的影子都未能见到，搞得自己jing1疲力竭。他无数次地对自己说：到她家找她！但最终也未能走进采芹的家门。偶尔遇到了，却因为有许多人在周围走动，也只好装着走路或是干一件其他什么事情的样子，白白地错过了说话的机会。他对自己很懊恼，但懊恼归懊恼，最终还是像一条瘪着肚pi的狗在镇上不停地转悠。常常，一个似乎盼了许久的星期天，就这样空空地过去了，留下的是十足的沮丧与更加焦渴的期盼。极度的疲惫中，他幻想着能够回到儿时无拘无束的时光。他总能看见他和采芹赤条条地奔跑在田野上、赤条条地躺在荷塘边柔ruan的草丛里。他的心思像一tou贪恋青草的niu，任主人怎么牵着缰绳要它走路，它却用四蹄固执着抵着不肯前行，梗着脖子，望着在轻风中摇摆的青草。他一次一次地看到了那颗血珠一般鲜亮的红痣，一次又一次地看到了壳儿张开、louchujiaonen的rouban儿的河bang。他的意识死死咬住这些形象，并想像着它们现在的样子。越是在夜晚，越是在距油麻地二十里外的远村，就越是情不自禁地思念这些形象。想着想着，shenti就变得发tang，吱吱呀呀的木床上，就有了一艘风帆饱满的夜行船。第二天，他总是面容憔悴地站在讲台上，一边神不守舍地向孩子们讲课，一边打着哈欠。

到了后来，就不仅仅是每个星期天才回油麻地了，而是随时不辞辛苦地赶回油麻地。

一段时间，他的脑子里长满了草，而只有采芹如一朵lou珠yu滴的鲜hua，秀气而亮丽地开放着。有些时候，他也会安静下来———静静地思念采芹。明明此时此刻采芹并不在他的yan前，但yan前却分明就是采芹：采芹穿着jinshen的蓝布褂儿，在田埂上走着。田埂在雪白的棉田中间，细细的一条。她走着，不jin不慢，她的不大不小的圆鼓鼓的tunbu，随着柔韧的腰肢的扭动而让人心动地摇摆着。秋天的yang光照着棉田，纯洁的亮光反she1到她的脸上，使她那张本来风chui不黑太yang也晒不黑的脸，就越发的白nen。田埂上没有人———采芹喜huan一个人走在桥上、河边和田埂上。即使有人，她也会与人群保持着一定的距离。采芹永远是独自一个。

早晨的桑田里，又只有采芹一人。她挎着一只篮子，在摘桑叶。她将桑叶摘下时，全然不像油麻地的女人们———那些女人们一进桑田，不分叶老叶nen，就像偷桑叶似的，抓住一gen枝条，就将那桑叶往下捋，直捋得呼啦呼啦地响。那些叶子，不是破了，就是碎了。她们看也不看，就一把将它们扔进篮子里。采芹先用yan睛寻找那些在她看来蚕们喜huan吃的桑叶，有虫yan的不要，有黄边的不要，破了相的不要，样子不好看的不要。她不捋，而是一片一片地摘。摘时，用大拇指与食指、中指作成鸟喙状，然后咬住叶jing2，轻轻一咬，便将桑叶摘下了。若是高枝上的一片叶子或几片叶子被她相中了，她就会站在树下仰脸去看，然后踮起双脚伸手去够，这时，衣袖就会hua落下来，louchu她的胳膊，而举手一侧的衣服的下摆就会被牵向高chu1，louchu她的shenti。她似乎意识到了，一旦将那片叶子摘下来，就赶jin看看四周，并下意识地将衣服往下拉了拉。

采芹坐在船tou上的样子，是动人的。一船刚刚收割下来的稻捆，码成高高的一堆，摇船的是个汉子，几个姑娘趴在高chu1说笑着，嬉闹着，而采芹一人坐在船tou上。船泼刺泼刺地往前行，两岸的树木、芦苇、吃草的niu羊，就不住地往后闪去。风chui着她因劳动而弄luan的tou发，一直将其中的几缕chui到她的脸上与嘴角。她似乎累了，由风chui去，懒得用手去整理它们。

倦怠的目光里，偶尔闪过一丝茫然，但很快又平静下来，就像这秋天高远的天空。

作为程瑶田的女儿，采芹已经在云起云落的跌宕中真正长大了。

这些形象，是杜元chao偶然间看到的，但却可能是他一生都会时常想起的。

杜元chao也在这不知不觉的岁月liu淌中长成了一个男人。现在这个男人想女人了，而被想的只有一个：采芹。

采芹知dao杜元chao在心中想她。她希望杜元chao对她说chu心中所想。但她忘记了杜元chao的结ba，也忘记了杜元chao小时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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